三国志·魏书·程昱传

程昱字仲德，东郡东阿人也。长八尺三寸，美须髯。黄巾起，县丞王度反应之，烧仓库。县令逾城走，吏民负老幼东奔渠丘山。昱使人侦视度，度等人取财物，不设备。乃要县中大姓荀慈、薛悌、便叔等，与共议定计，使男儿守城郭，妇女上山避难。度等来攻城，不能下，欲去。昱率吏民开城门追击之，大破度，斩首以还。东阿由是全。

初平中，兖州刺史刘岱辟昱，昱不应。是时刘岱与袁绍、公孙瓒和亲，绍令其妻子居岱所，瓒亦遣从事范方将骑助岱。后绍与瓒有隙，瓒击破绍军，乃遣使语岱，令遣绍妻子，与绍绝。岱议连日不决，昱谓岱曰：“若弃绍近援而求瓒远助，此假人于越以救经而之疾也。夫公孙瓒，非袁绍之敌也。今虽坏绍军，然终为绍所禽。夫趣一朝之权而不虑远计，将军终败。”岱从之。范方将其骑归，未至而瓒大败。

太祖临兖州，辟昱。昱将诣京师，止途中山亭，夜有猛犬逐之，昱手剑杀犬，然后得免。或言其勇，太祖曰：“卿能御犬，必能御人。”益奇之。遂以为寿张令。太祖征徐州，使昱与荀彧留守鄄城。张邈等叛迎吕布，郡县响应，唯鄄城、范、东阿不动。布军降者言：“陈宫欲自将兵取东阿，又使氾嶷取范。”吏民皆恐。昱乃说荀彧曰：“今兖州倾覆，唯有此三城。宫等以重兵临之，非小故也。若无以待之，则大事去矣。且将军在远，未能亟至，将有他变。愿先生无惧。”

遂乃归，过范，说其令靳允曰：“闻吕布执君母弟妻子，孝子诚不可为心。今天下大乱，英雄并起，必有命世，能息天下之乱者，此智者所宜详择也。得主者昌，失主者亡。今将军横大河之北，有千里之众，可谓威震天下，民望所归。况兖州诸将，多为将军旧部，听令如流。今若据城坚守，吾等以三城相维，设令彼众百万，何忧不克？君宜思之。”允泣而许诺，固守范城。昱又遣别骑绝仓亭津，陈宫至，不得渡。昱至东阿，东阿令枣祗已拒城坚守。卒完三城以待太祖。太祖还，执昱手曰：“微子之力，吾无所归矣。”表昱为东平相，屯范。

太祖围张绣于穰，昱与荀攸等谋士从。绣降，既而复叛，进兵急战，太祖军失利，几至危殆。昱劝太祖曰：“逆境不可久持，宜急引还。”太祖然之，乃整军而返。是后，太祖与袁绍相拒于官渡，绍兵盛，昱独将七百人守鄄城。太祖疑之，使人谓昱曰：“绍拥十万之众，意将攻汝。当急还，勿以七百人抗大众。”昱答曰：“绍围鄄城，必举军而来。若昱保全城以待将军，功一也；若轻退，则诸城动摇，兖州非国家有也。愿更增二千兵足矣。”太祖曰：“知卿忠节，然势不可支。”昱乃收兵入城，闭门坚守。会绍将颜良攻东郡，绍不能分兵略地，遂不攻鄄城而去。

汶水、济水之间，百姓扰动，多从寇盗。昱谓太祖曰：“今华夏鼎沸，海内云扰，将军首倡义兵，将以匡扶汉室，拯救黎民。今兖州粗定，宜先加恩惠于民，省徭薄赋，抚恤孤寡，则民心可安，而寇盗自息。”太祖纳其言，于是境内遂安。

昱性刚戾，与人多迕。有人誉昱于太祖曰：“程昱真卿相才也。”太祖笑曰：“如卿所言，不过一酷吏耳。然其忠贞亮直，实国之宝也。”昱尝私蓄兵器甲仗，疑有异志。太祖问荀彧，彧曰：“程昱之忠，皎如日月，臣敢以阖门保之。”太祖释然。

文帝即位，进封安乡侯。车驾幸其第，与论往事，欢饮终日。卒，年八十。子武嗣。武薨，子克嗣。克薨，子良嗣。

评曰：程昱、郭嘉，咸以远见卓识，协赞初基。昱性刚烈，然忠公奋发，临难不顾，多所匡益。有汉以来，宰辅之器焉。